山药

【沐已成周】往生梦(下)

背景民国架空

请勿上升真人






夜幕降临,
穿着白衬衣的男人伏在桌子上正笔速飞快地写着什么,脱下的军装外套挂在了一旁,
屋子里冒着些微微的凉气。
片刻后,一旁的副官接过他递过来的密信,
迟疑的问道:
“上校,我们最近要谨慎一些,听消息打探张上将那边有了动作。似乎有将您分配到前线的打算。”

韩沐伯挑了挑眉,骨节分明的手摩挲着下巴。本来自然上挑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带了些思虑探究。

——“……分配到前线?”

“是的。”

——“嗯,我知道了。”

韩沐伯话音刚落,
副官又拿出来了一个精致的布袋。
妥善的放在他的桌子上:
“上校,这是你交给我去曹师傅那里重新配的吊绳。”

见韩沐伯轻轻的拿起来开始观看以后,
才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红色的吊绳被男人托在指腹凑近了一些,
像是联想到什么,目光不禁放软了许多。
带着些温柔倦怠。

那日他临走时替那人亲手带上了玉坠,
谁知活结竟然坏了,只得先让他将就戴着,等回头再配新的。
那人窝在他的怀里睡的迷糊,
眉头却轻微的皱在一起。

韩沐伯那夜没有错过周锐收到玉坠时眼中的受宠若惊和欢喜。
这枚玉坠是他母亲生前一直珍爱之物,
一直保管着,未曾开封过,
名曰送给他日后的伴侣。
只是他不能说,他不能告诉周锐这枚玉坠的意义之大,他也不敢说。

他不敢将周锐与自己挂钩,
他怕会日后出事会连累到他。
他怕会殃及伤害到他。
他想做的,
是在这乱世里保他心爱之人的平安罢了。

那人不知道他心里有多么在乎他,
那人也不知道他得要做到怎样程度的如屡薄冰才能按压对他的喜爱与眷恋。
他不会知道,
也不能知道。

果真是可念不可说。

一向沉稳的高大男人痛苦的闭了闭眼睛,
将吊绳放在唇边徐缓的细吻。
这一刻仿佛世间已无其他,
只剩心中眷在的清瘦身影。



变故来的果然很快,
韩沐伯果然接到了被分配到前线的命令。
名曰支援部队,事实只是将他从北城打发出去罢了。
军中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李丙贵家的千金曾为他打过关系求过情,
但都被驳回。
她一介富商之女,终究是拧不过堂堂军阀力量之大。

小道消息果然最后也传进了周锐的耳朵。
说实话,
韩沐伯这次被分配到前线九死一生。
军中已经开始怀疑他与人民党的来往,
定不会让他活着抵达战场。

即使韩沐伯是曾经的韩中将之子也难逃命运。
周锐这次是真的慌了,
连手里的茶杯都失手摔得稀碎。
也失了一贯地从容习性。
急的眼泪都要直掉。



董府

董又霖记得他说过随时会等着周锐,
但他没有想到时机会如此之快。


——“周先生的意思是,让我替韩上校说两句好话?”
董又霖坐在制作上好的官帽椅上,
眼神盯着地面,一向儒雅的脸庞上看不出情绪。

周锐应了一声,
心里有些难堪和愧疚。
北城的人都知道,
军中的张上将与董家是直系亲属,
而这董又霖,便是张上将的外甥。

自家人帮忙打点,
自然是更为方便。

但周锐也知道,
他也是提了一百个胆子和勇气来的。
他是自私,可他实在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爱人被逼到绝境。

董又霖这时站起了身,
走到他面前,手指掐住了他光滑细腻的下巴,
使他微微抬起头看向自己:
“帮韩上校说好话也不是不可以,那我能得到什么呢?”

周锐一顿。

“我能得到你的心或你的人么?”
董又霖说着,低头吻住了他的眉心。
也感到了周锐不可抑制的一颤。
他心里一冰,却没有停下。

“你心里有韩沐伯,我心里有你。”
他又吻住了他的鼻尖。

“你三番五次直截了当的拒绝我,却因为他低声下气地来求我帮忙。”
他已经转头吻到了嘴角。
和日日夜夜想象中的一样,
柔软又细腻。

“周锐你不就是仗着我心里头有你事事会顺着你吗。”
董又霖说完,
就重重地吻上怀里的人,不再压抑,
力道变得凶狠又缠绵,
带着些怒意的悲伤不甘,
像是要在这个吻里抒发殆尽。

周锐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推到了墙上,
扣子半开,发丝凌乱,
却没有挣扎的意思。

没过一会儿,
男人却慢慢地停下了动作轻,
头伏在他的肩上紧紧的拥着,
叹了口气,
声音疲惫不堪:
“……我做不到,我依旧没办法强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

“你走吧,我会替他打点的。”
董又霖替他整理好衣衫,
顺道楷去他眼角的泪水。
“别哭,方才是我不妥了。”

周锐摇摇头,有些哽咽,
他欠董又霖的又多了些。
千言万语的愧疚和感谢到最后只变成了三个字:
“谢谢你……”





“我已经见过舅舅了,虽然不会再对韩上校下手,但分配到前线的决定还是没能改变。”
“抱歉……”


周锐坐在椅子上回想着董又霖前些时说的话,
丝毫没注意到眼前的热水早已凉透。

其实只要能保韩沐伯一命,
他就很知足了。

想到这里,
他轻轻一笑,
如果韩沐伯知道自己去找了董又霖,
怕是又会大发雷霆吧。
不管见面的原因是什么,
那人总会生气的。

凉风灌进了屋里,
桌子前的人儿回了神,
身子忍不住一颤,捂住嘴轻咳了两声,
喉中涌上了撕哑和淡淡的腥甜。

掌心有些颤抖,
他稳稳心神,
将手握成拳头,
混着月夜藏住了那抹刺眼的嫣红。


韩沐伯离开北城之前,
最后一次见了周锐。
他还是英俊高大的模样,
吻他时的轻闭的眉眼却多了份让人深陷其中的温柔。

那一夜异常漫长,
像是做了个不像话的美梦。

他在窗下就着月光为男人跳了最后一首《长生殿》,
他笑称说最近这首曲子唱的太多,
正好拿来练练手。

一曲还没来得及唱完,
男人便紧紧的拥住他,
像是要把他揉进骨子里,
脖颈里落了些滚烫的触感,
透着光滑无暇的白玉滚过他的胸膛。

“等我回来。”

那是周锐第一次见他如此脆弱的一面,
像是个卸下所有伪装和坚硬的孩童。

“好……”

他点点头,
咽下心口喉中的疼痛。
眼含水光,泪盈满眶。


天亮之时,
韩沐伯站在门前在他额间落下最后一吻,
周锐鼓起勇气拉住他即将要离去的手,
男人低下头,与他波光潋滟的双眸撞在一起。

无声地张了张嘴,
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周锐透过窗子看着他的身影伴着微微吹起的凉风渐渐走出巷口,
即将要消失于视野之中时,
男人脚步一顿,
轻轻的侧头望向身后小楼瓦片顶下的窗户。
光亮倪在他的脸庞上,
渡着一层薄薄的晨雾。
与阴影巷子里的小楼形成鲜明的对比。

周锐鼻子一酸,
抓着脖间的玉坠泣不成声。

他知道韩沐伯有太多的言不由衷,
在这个战火纷飞炮火连天的年代里,
最致命的,
便是情爱。

他是贪心了,
托着这具命不久矣的身子,
败得一塌涂地。





周锐没能熬过晚秋就病倒了。
被董又霖强硬的接到董府安置下来。
中医洋医请了个遍,全不顶用。

他一天一天的消瘦下去,气色全无。
轻的仿佛一阵风可以吹走。
梨园跟他关系好的小丫鬟哭的稀里哗啦,
伏在床头眼泪横流。
之前那喜爱他的小学徒也偷偷地哽咽抹着眼泪儿,忍着不哭出声。

——“莫再哭了。”
周锐摸摸小丫鬟的发丝,
气若游丝,“毕竟是肺痨,怎能治得好?”

小学徒拨浪鼓似的摇头:
“不会的!董少爷会将您治好的!”

小丫鬟红着眼附和:
“是啊,锐哥,韩上校还没回来呢,你不能走。”

他一笑,
整个人又苍白了几分。
只觉得已经痛到麻木,
怕是一个闭眼就要过去。

董又霖站在门外抽着烟,
听着里面的哭声心乱如麻。
他第一次觉得,
自己是如此束手无策。
眼睁睁的看着那人渐渐的消瘦离去,
心如刀绞却又无可奈何。


初冬之时,
周锐老爱在坐在桌子上写写画画,
董又霖总是责备他不爱惜身体,却又温柔的替他披上衣服。

周锐淡淡谢过,又接着拿起笔。
他的身子骨一天比一天糟糕。
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
这辈子大致都无法再见到那人了。
想想便是心痛。


白驹过隙,
深冬来临。

董又霖带他去看了花园里种植的梅花,
与他并排坐在亭子里的长椅上,
被粉红的花瓣和漫天的白雪皑皑簇拥着,
他笑的欣慰,有些感动:
“谢谢你,又霖。我这辈子欠你太多了。”

董又霖摇摇头,摸摸他的发:
“我自愿的。”

只要是为了你,
我做的一切,
都不算浪费。


后来他听见他说:
“我有点困,想睡一会儿。”

董又霖点点头,
轻手轻脚的送他回了房间。
又细心的替他盖好被子掖好。
笑着嘱托了几句。

临走前周锐拉住他,
将脖子里的玉坠摘下,
连着一封书信一并递给他。
说的有气无力,却笑得歉意:
“最后还是麻烦你,帮我交给他了。”

董又霖一愣,
右手的指尖掐进掌心,
疼痛使他清醒了不少,最后妥善的接过。
眼前人虽然毫无生机。
却依然颜如朝露,笑靥如花。
他心疼的厉害,只得应了。

周锐满足的闭上了眼,
记忆里是韩沐伯临走那天晚上他为他唱的《长生殿》,男人眼里映着熠熠光亮,
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月光。

他知道这辈子没能爱个彻底,
也知道他和那人定不会像《长生殿》中一样在月宫里再次相遇。
他只求那人能够平平安安的归来,
稳稳当当的接着走完这接下来的一生,
不再每日四面楚歌,如屡薄冰。

也希望下辈子,
不要再遇见了。


见他睡去,
董又霖悠悠的出了房间的门,
站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
盯着庭院满地和树梢枝头的雪白,
最后忍不住泪如雨下。


第二天,
周锐伴着寒冬里飘飞的鹅毛大雪离开了。
走的算是安详。

董又霖冷静替他处理好了一切后事,
看起来像是潇洒的送走了他最后一程,
事后却将自己在房里关了好几日。
最后董老爷子强行的砸开门闯了进去。
刚想痛骂,只见到往日里意气风发的孙儿哭的像个孩子:

“爷爷,他说他想活着。”

“他说他对不住我。”

“他说他很疼…………”

“但是他是笑着走的…………”

董老爷子默叹了口气,
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也是知道的,
周锐这孩子一生命苦,从小便是孤儿,一生颠沛流离。没享什么福气,最后落得遗憾而去。

他还想听那孩子唱的《长生殿》。
怕是再没机会了。





第二年春天,
韩沐伯引领的军队在近一场淮安战役中大获全胜,
力拔山河的扳回一局。
被提升为将士。
因此重新调回北城听得差遣。

他第一次如此满心欢喜与期待的奔进北城的城门和街道。
就在他要去寻找这些时间来一直挂念在心尖上的人的时候,
迎接他的却是他从未想到和如遭雷劈的事实。


那人的墓碑立在郊外的地里,
上面已经长出了小草和花朵。
小风吹过就能闻见微淡的清香。

韩沐伯跪在地上摩挲着刻在碑上属于他的名字。
声音是让人心惊的颤抖:
“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董又霖语气出奇的平淡:
“去年冬天。”

“患了肺痨。”

“他说不想让你知道,说你也不应当对他有所记挂。”

韩沐伯心一颤,
整个人开始发抖。

“他那时疼的厉害,饭也吃不下,整个人瘦的不成样子,睡觉时却依旧喊着你的名字。”

董又霖说着,
朝墓碑走进了一步。

“每天在桌子前写写画画,上面全部关乎于你。”

“脖子上的那块玉不知道一天摸多少回。”


一向高大沉稳的男人此时低垂着头,
再也忍不住,在墓碑前声泪俱下。
关乎那人的过去和所有在脑海里一幕幕闪过。
他对他的从不拒绝,
开心时微微上扬的嘴角,
难过时迷茫的神色和眼下漂亮的泪痣。
以及那双一次次对他染着期待之色的眸子。

此刻都搅得他心力交瘁,
痛的不能呼吸。


“周锐……”

“周锐……周锐……”

他一遍又一遍的念着他的名字,
哭的撕心裂肺。
那人为自己唱《长生殿》的模样仿佛还停留在昨天。
而他现在已经双眼通红,泣不成声。
原来那次的告别真的是最后一面,
望向那双动人的双眸也是最后一眼。

他知道那人一向怕疼,
病的这么厉害肯定又流眼泪儿了。

他还怕冬天,因为唱戏的时候太冻人。
据说北城今年下了很大的雪,
他应该又不高兴了。

他还最怕他生气,
他一生气那人就会慌了心神。
失了魂的样子却也依旧让人心动。

他为战争和国家安定思考了太多,
却从未考虑过那人的感受和体会。
深埋在心底的爱意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就再也没能说了。


旁边新更换的副官小心翼翼的走上前,
看着他已经脏了的军装,恭敬道:
“韩将,地上凉,紧着起来吧……”

“——滚!”
韩沐伯怒吼一声,甩开他的手。
不再理会,接着正正的跪在墓碑前。

他走的时候那么冷,
地上怎能有他半点凉……


韩沐伯记得那天后来下了细细渺渺的飞雨,
董又霖说的所有像一把刀凌迟着他的血肉,
诉说着他曾经的无知和自以为是。


“你知道当时张上将饶你一命是为什么吗?”

他把这件事慢慢地说完,
从未见过韩沐伯如此痛彻心扉的模样,
于心不忍,他伸出手,
将物件交给他:
“这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

韩沐伯接过,
是他送给他的那块玉,
下面压着一张书信。

男人仔细地打开,
一边看着,泪水一颗颗的滴在纸上化成一朵朵的水花,混着水墨晕染开来。

——“他说他对不住我,
却说这辈子只爱你一个。”

他听着董又霖的话,
最终缓缓地将信捂在了心口,
眼红肿着哭到无力。


乱世动荡,情比纸薄。
那人像是一道柔软的高墙驻在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恋里,
他终于卸下了所有盔甲面对自己的心,
却抵不过宿命的安排,
到头来已是物是人非。






董又霖至今偶尔会去梨园看戏,
当时的小学徒也已经长大,
成了北城小有名气的一角儿。

“又霖哥,当年锐哥的那封信到底写的什么啊,我现在长大了,你也应该告诉我了吧?”
小学徒坐在他跟前,托着下巴。
言语姿态颇有几分当年周锐的影子,
却又不太像。

董又霖盯着他,
最后放下茶杯,沉思着。
掀起一张纸拿起笔,过了一会儿,
上面赫然写着几行字:


‘与君相识烟雨中,
孑然一身予君求。
一介戏子乃多情,
朝朝沐沐已成周。’






——完.












这次的《往生梦》,
献给都将秘密藏在心里面的两个人。

人生在世,
只活一次。
愿我们都能不再后悔,
依旧可以为爱的人热泪盈眶。







大佬们,
写了be我来个手动滑跪。
回头我疯狂补《沦陷》番外……
争取把你们甜回来。


喜欢的话记得点左下角的小心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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